10年前,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与中国相关部门合作,在武汉大学开设一个中外记者公共卫生报道业务交流班,国内外艾滋病报道领域的大牌记者作了精彩的业务分享,桂希恩等国内公共卫生领域的一流专家作了非常专业的讲座。这个交流班没有休息日,白天连着晚上,整整持续了一个月。这是到目前为止,我所接受的最累人的一次培训。
但这次培训的收获自不必说,可以说,整个改变了我对此事的认知和价值观。
那个时候,中国的艾滋感染还主要是河南、安徽北部等地的卖血感染,不像今日已主要转为性传播途径。卖血为什么会感染艾滋病毒?问题出在貌似先进的“单采血浆”上。
为了让卖血者尽快恢复卖血能力、增加卖血频率,血站抽取卖血者血液后,用离心机把红血球分离出来后输还给卖血者,只拿走血浆。但在当时,很多分离机并不清洁,而是连续采、分,一旦前面有一人是感染者,分离机就会被他的血液污染,然后下一人的血液就会被分离机污染。分离机将分离出来的红血球输送回卖血者人体,此人便被感染。
这个看似简单的原理,当时的血站和相关部门都不明白,甚至有些人发病后,还以怪病称呼。当时中国各界对艾滋病的陌生,造成了卖血者中的艾滋病毒大面积传播。
可以说,人们并不是爱钱不要命,只是在贫困面前,采取了不知风险的赚钱行为,只能说是贫困制造的悲剧,与个人的道德水平实无关系。
但是,包括媒体在内,各界对艾滋病的认知仍有误区。比如艾滋感染病发并没有症状,它只是破坏人的免疫系统,使人失去抵御疾病的能力。但在一家国内知名的报道上,皮肤溃烂会被解读为是艾滋病的症状。
另一个常见的误区是,性途径可以传播艾滋病,那自然体液也可以传播。其实,血液、性、母婴三种传播途径,只是最常见的可能导致血液传播的方式,归根结底是血液的传播。如果不发生血液接触,是不会传播艾滋病毒的。比如父母是艾滋病人的,如果在分娩过程中采取了母婴阻断手术,不让母子的血液发生接触,孩子就是健康的;再比如,如果在性活动过程中,没有发生创口的血液接触,同样不会传播艾滋病毒。
总之,只要是两者的血液不发生接触,传播就不会发生。
懂了这些知识,就不会害怕,恐惧是因为无知。我第一次去阜阳采访艾滋病人时,在面对他们伸过来的手时,也有过短暂的退缩,但那一刹那,我克服了自己的恐惧,今后的一切,也就与平常的采访一样了。
因为外界对这种疾病的不了解导致的社会歧视,是艾滋病领域一个长期的话题。因为歧视,他们不敢公开自己的病情,使得他人无法做有效的防护;因为男同性恋者的特别性方式,使得皮肤破损的机率大增,从而增大了创口接触的机会,导致男同性恋者的感染机率成为这几年中国增长最迅猛的一部分人群。同样是因为对同性恋的歧视,使得这些人不得不娶妻生子,导致了中国两千多万“同妻”的悲惨处境,同样导致他们的妻子处于感染的高危环境中,使得他们的家人成为特殊人群向社会普通人群传播的桥梁。
可以说,在一个歧视的社会里,没有人是安全的。
我也曾经采访过一个杭州某大学的男同性恋者,他因为无知、未采取防护措施被感染了艾滋病,成为了一名防艾志愿者。但在同时,为了报复,他自己从不采取措施,任由病毒在圈子里扩散。
在阜阳采访时,也碰到过病人伸手讨要采访费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反正一开始是为了钱,现在社会又这样歧视他们,事已至此,道德沦丧又如何。
在身体的毁灭面前,道德的毁灭更令人窒息。
好的是,这一切都在好转,人们对这个疾病的认知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对不同群体和患者的歧视也大幅减弱,相关的药物使用,也使得艾滋病人的寿命大为延长。
一切都在变好,是这十年来我们看到的最欣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