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艾滋病恐惧症”,真是吓人,比真得艾滋还吓人。十多年前,来门诊的十个人中有九个是艾滋病感染者。现在,来门诊要求治病的十个人中有七个都恐艾症恐友,三个艾滋病感染者。可是我发现,现在接待门诊比十年前累多了,也让人烦躁多了。恐艾的总是要求我帮助他们分析艾滋病感染的风险,并且在得不到一个绝对肯定答复前就不想离开。有的时候迫于无奈告诉他们,绝对没问题,才放心离开,可是第二三天,又挂号来抢占艾滋病人看病的名额,继续重复要求你给他进行艾滋病风险评估。让人诧异的是,他们一方面掰着手指告诉你日常生活中的种种风险可能性,极度排斥艾滋病这三个字,可是在他们的三米以内,就是我所治疗的艾滋病感染者,同样也在就诊。其中一个艾滋病人就说到,还好没有得恐艾症。诚然,艾滋病感染者若是恐艾也不容易感染艾滋病,但是感染了艾滋病的病人,很多也都在庆幸自己没有恐艾。在我们医生眼里,艾滋病感染者就按照我们的建议吃药和注意日常生活禁忌,关系都挺好的。反倒是艾滋病恐惧症患者,都有过在网络上搜索经历,很多根本听不进去话,或者我觉得我的艾滋病专业知识对他们毫无益处。就像他们自己也明白,自己基本上没事了,就是担心万一的可能性。可是万一的可能性能用医学解释吗?万万不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拒绝接受恐艾咨询者。
这么多年接待了无数的艾滋病感染者,也接待了无数的艾滋病恐惧症患者。我觉得解决恐艾从根本上应该是临床心理医生。治疗艾滋病的医生、疾控中心防艾医生,防艾志愿者、艾滋病咨询员等等,最怕的应该就是遇到恐艾的人了。我带了几个医学生,初入艾滋治疗领域,非常有激情,觉得可以凭借自己能量感染艾滋病恐惧症患者。遇到恐艾的人来咨询,总是耐心解答,各种专业解释,甚至还拿出医学书籍给他们找出处,发现后来根本无法解决他们的恐惧问题,或者说他们的问题根本不在艾滋病上。慢慢的,我的学生丧失了最初的激情,都变得懈怠,一听说又来了一个艾滋病恐艾患者,都是草草回复一个没事。他们宁可多去帮助艾滋病感染者,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恐艾者身上,因为在恐艾者身上他们获得不了任何成就感。让艾滋病医生去处理心理问题就是一个笑话。
在工作间隙,我也尝试了解了一些恐艾症患者特征。表面上他们咨询了解的的确是艾滋病的问题,但他们的本质确实心理医生的问题。产生恐艾的缘由基本上是恐友发明的一些代码,比如wtkj、wtxj等等,发生了不安全性行为,或者安全性行为,也有可能根本没有性行为,然后看到网上艾滋病初期症状,于是怀疑自己感染了艾滋,去做检测结果是阴性,然后他们又开始怀疑艾滋病窗口期,等时间足够过了窗口期,他们又会怀疑检测试剂出了问题,换了几家医院检查还是阴性,于是怀疑人家检测不专业等等。
你告诉他你的确是得了艾滋病,他说不可能,怎么会,我是戴套了的,你说你没得艾滋病,他说不可能,怎么会,我发生了性行为,而且你看我已经有了艾滋病的症状,什么淋巴结肿大、关节疼痛等等。这已经不是在探讨艾滋病是否感染,话题已经变味了。
还有一些人,怀疑自己感染艾滋的缘由仅仅是看着某个人像艾滋病,那个人用手开门,结果自己也摸了一下门把手,于是便怀疑自己被传染了,反复咨询检查。有时间病人比较少,我会多和他们聊几句,一旦你跟恐艾的人搭上话,或者准备认真解决他们的问题,那么你将会深陷其中,被他们折磨的精神崩溃。我的很多同学,同事和朋友,都是长期从事艾滋病工作的人,不管是医生还是志愿者,只要你一开口,他们就能滔滔不绝的反复问问题。你用心的给他们专业的解答,也许当场满意而归,可是没过几天,他又再次出现在你的门诊。有很多恐惧症患者现在已经是老面孔了,从内心中根本不要再搭理他们,我们作为艾滋病医生,治疗艾滋病没有问题,可是让我们去治疗恐艾症,那已经垮了专业领域。
一些人艾滋检测一直是阴性,而且身体出现了某些症状,于是又有人给这种病起了一个“阴滋病”的名字,由于此类人群众多,且反复求医,后来引起了国家的重视,前几年有新闻说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病毒,最后还将他们的血样送到美国检测,根本没用发现什么病毒。我和我的同事都一致的认为这属于“恐艾症”,精神病或者心理医生都认为这属于精神方面的疾病,但你只要跟恐友提“精神病”或者“心理疾病”,他们无一例外都会否认你,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属于精神或心理层面的问题,更不要提让他们积极配合心理医生治疗了。现在很多恐艾者就泡在网上,相互安慰,不接受治疗,那更谈不上恢复了。
我见过一个印象特别深刻的恐艾者,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而且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艾滋病的症状,和所有的恐艾者一样,反复检测结果都是阴性,他怀疑国内的试剂都存在问题,并且认为自己把艾滋病传染给了自己的孩子,于是让自己还在读小学的孩子退学,准备变卖家产带着孩子去国外就医……
我更希望我的门诊全部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或者艾滋病病人,如果恐艾症患者不再来感染科刨根问底问艾滋病风险,而是去心理科。那对于我的工作,对于我的病人,对于恐艾者,都无异于是一件好事。